深夜,钟粹宫偏殿,长公主一身素衣,跪坐于湘妃竹席上。
窗外明月别枝,亮如白昼的月光下,一玄色身影从一丛斑竹下匆匆而过,夜鸟惊得从树枝上飞离,惊叫几声后又缓缓落回原地。
小轩窗轻启,凉风带得烛火微微一跳,那玄色身影灵巧进入寝殿,未惊动任何守夜的宫婢。
长公主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气,身旁随即坐下一人,声音低沉醇厚:“绵绵,我来迟了。”
来者正是季明决。
今夏以来,草原频发干旱,颗粒无收,牛羊饿死不知几数。进入初冬,鞑靼人终于按捺不住,早前边境的小小摩擦不断升级,最终爆发为两国又一次宣战。
中原人与北方的鞑靼人世代为仇敌,然长养在马背上的鞑靼人生性凶残剽悍,时常越过边境线,劫掠甚至屠戮中原百姓。
前朝末代哀帝昏庸,为偏安江南而向鞑靼人献上漠北十六州,终在烟花之地、商女小调中苟延残喘八年后,被大齐开国太|祖起兵推翻。
经过大齐两代君主的不懈北伐,终于收复漠北十六州中的大半城池。前次文熙帝御驾亲征,正是因为漠北总督率十万大军投敌,以致惨淡经营的大齐北线半数崩溃,几十万百姓陷于铁蹄践踏中。
文熙帝痛击鞑靼老王,收复了漠北重镇鼓叶城,暂时维持漠北防线的安宁。然前不久鞑靼新王登基,又遇上数十年不遇的旱灾,新王为树立威严,举国兵力倾巢出动。
大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,当即就做出响应,朝廷上下虽议论纷纷,但也以主战者居多。
然镇守西北的秦家被清算,朝堂一时竟后继无人,而季明决短短数年时间,其能力满朝文武有目共睹,成为大齐史上最年轻的挂帅将军。
刚才前朝举行送别宴,季明决虽不饮酒,却也沾染些许酒气,此时正是为道别前来。
长公主只微微仰头看他。
他以为是自己让小殿下久等,知道她近来心中不宁,情绪不佳,只抚着她的如瀑长发道:“殿下不必担忧。”
然而长公主只道:“家国在前,何必言情?我只愿将军金戈铁马,踏破贺兰山阙,换得边境安宁。”
说完,京仪对他深深一拜,拿起身前小几上的琵琶,指尖轻勾琴弦。
琴声起初婉转如低语倾诉,渐渐地,随着长公主眉目凛冽,琴声陡然激昂,勾画出一幅大军浩浩荡荡,昂扬进军的画面。季明决知道,她弹的正是《十面埋伏》。
长公主葱白的玉指拨弄琴弦,战场上楚汉两军对峙之势跃然琴弦,战场上连天烽火、地动山摇,气氛紧张到近乎窒息,琴音高昂激烈,有如大鹏展翅之豪迈、凤凰迎空长鸣之凄厉。